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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華云龍再睜開眼睛的時候,發現天已大亮,蔡薇薇和環兒都已經不在了,于是起身穿衣。見榻沿有個楠木大椅,隨手扯了過來,盤膝練功。他先練了一會華門心法,再將「無極定衡心法」練了二遍。練完心中忖道:“元清大師說我能將這心法練至無上境地,究竟是什麽法子?”想了一想,不得要領。
他童心忽起,竟想看看如果我練華門心法與「無極定衡心法」究竟有什麽情形?他是少年心性,想起就做,竟不顧那莫測后果。要知一心兩用,猶能導致正氣岔道,走火入魔,他居然異想天開,想把兩種心法,像幼時攪拌水和泥,塑成各式泥人、泥物般並用。這后果,好則罷了,不好,走火入魔,半身不遂是小事,真氣亂竄,經脈異道,神志狂亂,也是常見的,再不幸,那是死了。
而這好與壞,並非一半一半,而是九十九與一之比,除非徼天之幸,不然休想活命。故每一位高人,無論他如何怪僻,也不敢把命開玩笑地送去。更何況這華門心法與「無極定衡心法」,一見便可知是互走極端的兩種至高心法,無論武學如何高深的人,也無法找出這兩種心法有絲毫溶洽的地方。
華云龍雖知此事危險,只是一來他生性便愛冒險,二來也是未能深知危險究竟有多大,故好奇心起,便不顧一切的做去。剛開始,他因爲深谙華門心法,一運起來便不知其他,未能並運。其后,他略爲留心了些,居然將「無極定衡心法」也同時運起。
刹那,那一正一逆兩股其氣,竟然同在經脈中斗起來,他越欲靜止,越是錯亂,雖知不妙,可是那兩股真氣竟已不受他指揮,如錢塘怒潮,萬馬奔騰,不可遏止。他就在這不到盞茶時光中,已是面色通紅,大汗淋滴,有如從水中撈起一般。華云龍暗歎一聲道:“罷了。”淡淡處之,不再對身中真氣加以控禦。忽然腦中如受雷擊,「轟」的一聲,他已暈厥過去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他悠然轉醒,恍疑似夢,略一凝思,方憶起方才之事,心中一震,暗感兩世爲人,大呼「僥幸」不已。卻覺體內清靈一片,智珠活潑,朗朗欲躍,細察脈中真氣,不禁一陣茫然,莫審禍福。原來他竟覺脈中真氣逆中含正,正中含逆,亦正亦逆。非正非逆,竟連他也摸不清這是怎麽回事?只是真氣蓬勃,自運自行,似又不見什麽禍害。
他這次不敢冒失了,欲待請教元清大師再言其他。這分明是功力精進之證,只是他論輕佻,那是輕佻極了,論穩健,也是異常穩健,華天虹諄諄訓子,謂天之降鍋,必先以微福驕之,天之賜福,必先以微禍試之,他深凜于心,故不敢便以爲是。正自沈吟間,忽聽門口傳來一絲輕微聲息,他朗聲喝道:“誰?”
門一開,香風隨著紅影飄入,銀鈴似的聲音道:“龍哥好壞,嚇了我一跳。”
華云龍微微一笑道:“誰叫你像搗蛋鬼。”卻見蔡薇薇已換了紅色衫裙,更顯得豔光四射,灼若朝霞。
她爍然一笑,道:“怎麽?龍哥不認識我了。”
華云龍目不轉睛地望著她,歎道:“的確不認識了。”頓了一頓道:“每當薇妹換了一件衣裳,我就幾乎認不出薇妹。”
蔡薇薇嗔道:“難道你只認衣裳不認人?”
華云龍搖頭不叠,道:“非也非也,薇妹換一件衣裳,則那風采姿容,又見一番精神,偏又每一種都令天下粉黛失色,我從不信天底下居然有此美人,自然要懷疑是不是我的薇妹羅。”他風流不羁,無論是真是假,那甜言蜜語,總是層出不窮。
蔡薇薇芳心竅喜,口中卻道:“哼,花言巧語。”頓了一頓,又道:“起來進午餐了,你難道還想練?”
華云龍道:“我倒有這意思,薇妹如亦不餓,可否將「四象化形掌」的口訣先告訴我?”
蔡薇薇卻不願他廢寢忘食的苦練,道:“你想餓死,我還不想陪你挨餓。”見他還坐著不動,上前一把拖住,嗔聲道:“還不來。”
華云龍莫奈何,道:“好,好,去吃去吃。”
這頓午餐,就在這座獨院中小廳內進,小婢環兒一旁待候,僅他們二人在席,但菜肴豐盛精美,十個人也吃不完。看見環兒一臉羞喜的模樣,華云龍不禁心癢癢,柔聲問道:“環兒,還痛麽?”
環兒羞紅著臉道:“還有些痛,公子不用擔心,過兩天就好了。”
華云龍笑著道:“快活麽?”
環兒嬌羞地點點頭,輕聲道:“快活死了。”
蔡薇薇嬌笑著道:“龍哥,你這是多此一問,不過呀……”突然紅著臉,說不下去。
華云龍奇道:“不過什麽?”
蔡薇薇低聲嬌羞地道:“不過龍哥似乎越來越厲害,我越來越感覺招架不住,看來該多給你找些人,否則我非死在你手上不可。”
華云龍低聲笑道:“不是死在我手上,是死在……”說著,指了指褲子上撐起的小「帳篷」。
環兒和蔡薇薇二女臉羞得通紅,蔡薇薇嬌嗔道:“龍哥,你不要一大早就挑逗人家啊,人家現在還渾身酸軟呢。”
華云龍哈哈一笑道:“好了,不逗你們了。薇薇,告訴我「四象化形掌」口訣吧。”蔡薇薇不忍過拂其意,當下說了。
那「四象化形掌」共有八式,取義四象八卦,式中含式,相推互衍,變化萬千,華云龍但覺「蚩尤七解」雖然詭異毒辣,銳不可當,卻是不及「四象化形掌」氣勢磅礴,奧妙絕倫,果然不愧武聖云震的遺傳絕學。那「四象化形掌」,口訣極簡,僅不過百字而已,其玄奧之處,不在當年華天虹獲得「劍經補遺」之下。
華云龍邊吃邊想訣中精義,忽然靈光一閃,手中箸本是挾向一盤鲈魚的,卻頓在半空中,久久不語。環兒在旁,不禁羅袖掩口,吃吃而笑。蔡薇薇雖覺好笑,卻知這正是他武功突發猛進的時機,瞪了環兒一眼,阻她發笑。忽聽華云龍道:“薇妹,接我一掌。”手中牙箸一放,右掌似屈還伸,中指獨挺,霍然一掌攻向蔡薇薇,正是那招「變動不居」。
蔡薇薇駭然一震,也回敬一招「變動不居」迎上前去,叫道:“我不信你比我聰明那麽多。”華云龍這一掌縱然已窺其神髓,怎能與蔡薇薇十年以上苦練相比。
只是兩掌一接,蔡薇薇卻吃了苦頭,皓腕如折,嬌軀一仰,幾乎連人帶椅摔倒。原來蔡薇薇熟知華云龍的功力,故掌中貫足同等功力,不意華云龍功力大增,一接之下,雖知不妙,卻已不及再貫真力。她滿面嬌嗔,拂袖而起道:“好啊,你藏私。”卻見華云龍一掌之后,又複跌入沈思,但見他劍眉時蹙,忽又開展,竟不知她在說話。
蔡薇薇雖恨不得咬他一口,卻也不敢誤他武功進展,悶然坐下,只聽旁邊吃吃連聲嬌笑。她氣無可出,這下可有對象了,目一瞪,怒道:“你笑,有什麽好笑的?快滾出去,滾的遠遠的。”
環兒與琪兒都是與她自幼一起的,對她性情早已熟稔,聞言並不懼怕,道:“是,姑娘。”
才到廳口,卻聽蔡薇薇道:“你回來,急什麽?怕我吃了你?”
環兒又笑著走回來,蔡薇薇又素手一揮,道:“滾了,我看見你就討厭。”環兒噗哧一笑,跑出廳外。
好半晌,才見華云龍吐出一口氣,道:“原來如此。”
蔡薇薇歡聲道:“龍哥,你參透多少了?”她方才望了華云龍半晌,只感覺華云龍文采風流,穎悟過人,滿心愛意,那怨意早不知那里去了。突覺不能太便宜華云龍,不待華云龍答話,道:“接招。”素手一揚,又是「變動不居」。
華云龍朗然一笑,也以「變動不居」一招迎上,道:“來得好。”
兩掌相接,蔡薇薇這次有備,自是紋風不動,她想讓華云龍吃些苦頭,用足了八成真力。讵料,兩掌一接,華云龍掌上其力怪異無比,竟將她真力旁引,他是穩若泰山。她驚異萬分,道:“龍哥,難道你已經取下「瑤池丹」?功力怎麽增進如此之多?那真力尤其古怪。”
華云龍道:“這倒沒有。”略整思緒,將剛才華門心法與「無極定衡心法」並運的效果說來,蔡薇薇代他雀躍不已。華云龍笑道:“薇妹,是禍是福,猶且難知,假若中虺毒是塞翁失馬,焉知非福,則這當說塞翁得馬,焉知非禍了。”
蔡薇薇道:“吠,你少說幾句喪氣話好不好?”
兩人又談到酉牌時分,赴梅素若之約的事。華云龍以爲既已言明單人赴約,且他功力大增,諒梅素若已非敵手,就由他一人赴約也罷。蔡薇薇卻堅持非二人同去不可,說是九陰教高手如云,又是不擇手段的邪教,群起圍攻,華云龍功力再高,也招架不住。
爭論半天,才決定由華云龍明著赴約,蔡薇薇暗中跟隨。這一頓,直吃了大半個時辰始畢。餐畢,又討論了一陣「四象化形掌」,華云龍進境之快且不說,那真力之古怪,更令蔡薇薇驚異不已。問他如何運用,連華云龍自己也不明白,只覺不由自主的就施展出來了。
看看申時將盡,紅日西斜,兩人始動身前往。蔡薇薇慮及暗中跟隨,紅色實太奪目,又換上白色衫裙。華云龍佩劍執扇,一副貴公子的模樣,那折扇自家中攜來的,早巳失落,這柄是蔡薇薇贈他的。
由金陵世家至鍾山西麓,在他腳程之下,頃刻即至。離那座氣象宏偉的宅第猶遠,莊門一開,只見那身材矮小的引薦堂主申省三,領了一批九陰教徒,迎了出來。華云龍反而放慢腳步,折扇輕搖,走向莊門,那像赴生死之約,倒似參加知友之宴。待他走近,申省三早已不耐,勉強一抱拳,道:“華公子果是信人,敝教主有請。”
龍華云折扇一收,道:“你家教主何在,爲何不親自迎接?”
申省三陰笑道:“華公子能否代表令尊?”言下之意,是華云龍不配梅素若親自迎接。
華云龍折扇一張,扇了兩扇,道:“話不是這麽說法……”
申省三早已不耐,道:“華公子有何見教?”
華云龍暗笑他太沈不住氣了,益發從容,道:“華某與貴教主也算朋友了,瞧在朋友之情的份上,也該親身出迎才是,難道如今尊榮,便看不起昔日朋友了?”他順口胡谄,用意在牽住莊中人注意,好讓蔡薇薇混入。
申省三冷冷地道:“如此說來,華公子是非教主出迎,不肯入莊?”
華云龍搖頭道:“不然,貴教主如今終究是一教之主了,這架子倒也不可不擺。”折扇輕搖,當先走去。
申省三啼笑皆非,連忙追上,道:“在下帶路。”他雖恨華云龍入骨,可是見他輕袍緩帶,折扇佩劍,那雍容風度,也不由心中暗贊道:“不愧天子劍之子。”
來至上次所見的美輪美奂、金碧耀煌的敞廳前,卻見那美豔如仙的梅素若,手執鬼頭杖,階下相迎,隨后是刑名殿主厲九疑,司理堂主葛天都,傳道堂主樊彤。華云龍見梅素若肯降階相迎,倒是一怔,據他猜想,梅素若很可能傲不爲禮,企圖折辱他一番。心念一轉,上前齊額一禮,道:“華云龍拜見來遲,梅教主海涵則個。”
梅素若持杖還禮,漠然道:“梅素若有失遠迎,華公子海涵一二。”華云龍見她語聲雖冷,卻沒有什麽殺機,心中暗感困惑,她與昨夜並不相同。
入廳分賓主坐下,華云龍見廳中僅有一席,那酒菜的豐美不說,盞碟銀制,特別精致,不亞王侯,席邊三婢侍立,卻是梅素若貼身愛婢小玫、小娟、小蘋。雖日猶未沒,而八角宮燈,已燃點著。席中梅素若雖未殷殷勸酒,卻也無唇槍舌劍,火辣辣的情形,變成只聞杯盞碰擊聲,未聞人語,倒似家人聚食,無話可談似的。
華云龍大感意外,忖道:“我就看你這丫頭搗什麽蛋?”沈住氣,靜以觀變。他自恃百毒不侵,垣然吃喝。
酒過二巡,菜也上了三道,梅素若忽道:“華公子可是想知江南儒醫下落?”
華云龍心道:“你明知故問。”口中卻道:“在下懇請梅教主指示我余伯父下落。”
梅素若冷笑道:“你以爲本座會說?”
華云龍暗道:“來了。”含笑道:“在下原未抱有太大希望。”
梅素若微微一怔,道:“那你來此何爲?”
華云龍不答反問,道:“在下敢問梅教主一句,玄冥教與貴教結爲盟友,玄冥教所作所爲,教主果然皆知麽?在下余伯父,玄冥教似是極爲重視,教主果然知道他老人家下落麽?”梅素若冷然一笑,並未作答,龍華云又道:“以在下猜測,教主恐未必知道。”
梅素若緩緩地道:“且不問本座知曉與否,你既以爲本座未必知道,又何苦來此?”
華云龍含笑道:“無他,爲一信字而已。”
梅素若玉面一片譏曬之色,道:“哦,信字對你如此重要?”
華云龍心中忖道:“這丫頭口風好緊,意向莫測,倒不可小看了。”心中暗籌對策,口中道:“梅教主當知自古皆有死,民無信不立。”
梅素若輕笑一聲,道:“大概華公子還自恃武功高絕罷?”美眸一瞥厲九疑等四人,道:“不知華公子以爲本教在座五人功力怎樣?”
華云龍道:“無一不是絕頂高手。”
梅素若本來冷若冰霜的玉面,竟然如春風桃李般,綻出了笑容,那份豔麓,令華云龍目爲之眩,只是心中更是警惕大起。但聽梅素若道:“不知本座與在席四位,一起向公子出手,公子逃得了麽?”
華云龍大感駭然,外表卻從容一張折扇,笑道:“教主真會開玩笑。”要知這席上人雖少,卻等于九陰教精華在此,真要齊向華云龍出手,華云龍自審雖武功大進,也難幸免。
梅素若吟吟一笑道:“華公子真以爲本座是說著玩的麽?”
她一反平日冷若冰霜之態,華云龍更驚疑不定,饒他聰明機智,竟也估不出她葫蘆中賣什麽藥。俊目一閃,打量了葛天都等四人,見他們都面色冷漠,看不出什麽聯兆。略一沈吟,他淡淡一笑,道:“教主玄機,恕華云龍愚蠢,莫能揣測。”
梅素若玉面忽又森冷一片,華云龍以爲即欲出手,心如緊弦,巳準備先向她全力攻擊。讵料,梅素若美眸忽一瞥厲九疑,那目光好難領會,善惡難度。厲九疑忽然長身而起,向梅素若躬身道:“屬下現有急事,及待辦理,請教主容屬下中途退席。”
梅素若漠然道:“厲殿主請便。”
厲九疑居然也朝華云龍拱拱手,道:“厲某無狀,華公子恕罪。”
華云龍連忙起身還禮,道:“厲段主調兵遣將,想必大費心力。”他以爲曆九疑必是去率領九陰教徒,防他逃離,故不覺出言譏讪。卻見厲九疑淡淡一笑,退出廳外。華云龍暗暗忖道:“薇妹不知躲在何處?”
又過片刻,傳道堂主樊彤又起身告罪退出,不及一刻,司理堂主葛天都,引薦堂主申省三陸續告退,廳中除了斟酒的三個小婢,竟只剩華云龍與梅素若二人。這局勢大出華云龍意料之外,饒他聰明穎悟,也不知梅素若究竟存了什麽主意,只聽梅素若銀鈴般而又冷若冰霜的聲音道:“華公子于此有何感覺?”
華云龍心道:“這丫頭真可謂喜怒莫測了。”吟吟一笑,折扇輕搖,道:“在下以爲這情形非常友好。”折扇一收,又道:“如能談談心,那當然最好,梅姑娘以爲是麽?”他又改口稱梅素若爲姑娘,俊目注視住她冷豔的花容上,想看出她的意向如何?
只見梅素若不羞不惱,若未聞他之所言,頓了良久,方始淡淡地道:“你剛才在莊外曾說,本座是你朋友,難道你不再與九陰教爲敵了?”
華云龍忖道:“原來她剛才隱身一旁。”沈吟片刻,正色道:“在下有幾句不中聽的話,不知梅姑娘可否……”
小玫侍立于梅素若身后,忽然道:“既然不中聽,不必說了,免得我家姑娘生氣。”
梅素若美眸回瞪她一眼,又面對華云龍道:“你說,本座聽著。”
華云龍淡淡一笑,道:“九陰教如能改邪歸正………”
梅素若不待他說完,冷笑一聲,道:“本教那里邪了?何需改正?這且不說,依你之言,整個武林,分明由你們華家獨霸。”
華云龍劍眉一蹙,道:“梅姑娘此話怎講?”
梅素若冷笑道:“俠義道由你們華家爲尊,改邪歸正,難道還有什麽更好的解釋?”
華云龍敞聲一笑道:“姑娘此言差矣,俠義道的人,以義相交,誰也不在誰的上面,何來稱尊之說?況家父亦無爭霸江湖之心。”
梅素若道:“那好極了,本教就改邪歸正,俠義道由本教爲首如何?”
她改稱尊爲「爲首」,華云龍倒也不能否認,微微一笑,肅容道:“如果梅姑娘真能爲蒼生造福,則依梅姑娘所言,亦無不可。”
梅素若冷笑道:“你說的好不輕松,難道你能代表令尊及整個俠義道麽?”
華云龍淡然一笑,道:“梅姑娘,我華云龍雖是華家子弟,論武功,論名望,不值一道,論人品,更是輕佻還薄,大爲尊長诟病。”
梅素若玉面一片譏哂之色,道:“你憑什麽如此認定?”
華云龍淡然道:“人心公則一,私則萬殊,在下就憑這一點而已。”他雖淡淡說來,那浩然之氣,卻沛然不可禦。
梅素若好似挨了一棒,冷豔的面上,一片茫然,要知她受養于邪教中,那九陰教主縱是愛她,所諄諄訓示的,無非陰謀詭計,至如誠以待人,在九陰教看來,那根本是狗屁不通,自尋死路的話,那里會教她,只是先天良知,終不可掩,致令她勞心雜念紛然,一時竟失了主張。
只覺得華云龍雖有輕佻之態,而光明宏偉的胸襟,依然不損,邪不勝正,她雖爲一教之主,自愧弗如之心,油然興起,卻爲了她那孤傲性情,隨又芳心暗惱,心道:“姓華的又有什麽了不起。”定了定神,道:“此事口說無憑,不談也罷。”
華云龍暗自皺眉道:“看來這丫頭耳濡目染,執迷已深,再難回頭了。”想到終究要與如此絕代紅顔,兵戎相見,這可是彌足遺憾的事,不禁深深一歎。
梅素若見狀道:“你長籲短歎,可是怕了?”
華云龍朗然一笑,道:“華家子弟,還不知畏懼是何物。”頓了一頓,懇然道:“不管梅姑娘如何?但如今在此廳中,不知可否暫捐前嫌,飲酒清談?”梅素若聞言之后,默然半晌,突然將面前銀杯,朝華云龍遙遙一舉,輕呷一口,重又放下。
華云龍忖道:“她口雖不言,這是應允之意了。”也急忙舉杯一禮,卻一口飲盡。梅素若道:“小娟,替華公子添酒。”
小娟應了一聲,執壺爲他斟滿,趁機低低在他耳畔笑道:“上次你想喝一杯白水都不成,這一次可高興了吧?不但美酒佳肴,姑娘還親自陪你。”
她語聲雖低,梅素若功力高強,如何瞞得,玉面一沈,道:“沒規矩,想挨打麽?”
小娟香舌一吐,連忙住口,華云龍笑道:“令婢聰慧可人,這樣子一無隔閡,有同家人,最好不過。”
梅素若忽然冷聲道:“你此言可是真心話?”
華云龍暗道:“難道這一句話,又惹起她怒火了?”笑容不改,道:“焉能有假。”
梅素若凝目望去,見他面上款然一片,且逞迫切之色,心中暗暗歎道:“我既承恩師衣缽,此生是無法與華家化敵爲友了,唉,我……也罷。”心念一決,忽然燦然一笑,道:“既然你這般說,則這些丫頭們放肆起來,可別怪我沒管教好。”
她不自稱「本座」,顯然是撇開了九陰教主身份,僅以自身與華云龍相交,這一點,華云龍倒是明白。只是他又沈醉于梅素若巧笑之下,除了呆目注視,再也不知其他。但覺梅素若平日冷若冰霜,這一笑,直如冰山凍解,大地回春,百花怒放,朝霞耀彩,豔麗不可逼視,與方才那種飄忽的冷笑,那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了。梅素若本就明豔絕世,除了蔡薇薇外,天下再無一堪與相較之女,尤其她素日冷峻,像這種巧笑倩盼的情形,更是絕無僅有,難怪華云龍要目不轉睛,生怕失去了這一番福了,連本擬送入口中的杯酒,也忘了飲下。
梅素若紋風不動,任他注視,道:“假如我現在向你出手,只怕你死了還做糊塗鬼。”
華云龍舉杯一飲而盡,笑道:“你可知道,我平日以爲死當如何,才切合我華云龍的性情?”他也將姑娘、在下之稱省了。
梅素若黛眉一蹩,道:“好好的何必談起這喪氣事來了。”
華云龍心道:“你日前還想取我之命,現在卻作此言,真是不可思議。”微笑不語。
梅素若見他待答,想了一想,道:“你們男子漢,大丈夫,講究的是壯烈犧牲,馬革裹屍還,想必是你所望的了?”
華云龍莞爾一笑,道:“不是,馬革裹屍,壯則壯矣,仍不切合我。”
梅素若笑道:“那是壽終正寢,死于床上?”
華云龍搖頭道:“這又太平淡了。”
梅素若嗔道:“這也不是,那也不是,我懶得猜了。”
華云龍朗然一笑,其實梅素若已知他是說死在她手中的死法,是他最願意的。他們這時言笑宴宴,由廳外看來,廳中一男一女,把盞勸酒,男的貌賽潘安,俊美無俦,女的容逾西子,嬌媚俏麗,分明一對情侶,那似生死仇敵了。
梅素若的三名婢女,更是心中糊塗,暗道:“姑娘平日對人,都是冷冰冰的,這華云龍究竟是敵是友,姑娘爲什麽對他如此好?是了,看來準是最好的朋友。”
面對佳人,口飲醇酒,華云龍早已醺醺欲醉,突然,他想起蔡薇薇,忖道:“薇妹不知躲在那里,見此情形,她會不會不悅?”不覺向廳外望去,但見夜幕早已悄然下降,廳外昏黑一片,廳中卻宮燈輝煌,流蘇映彩,假如蔡薇薇就在外面,很容易見到廳中情形。
梅素若見他忽然停杯四望,也自按杯,道:“你有什麽急事,這般慌慌張張的?”
華云龍隨口道:“有一位長輩約我亥時相見,地點就在金陵,時間尚早,還是飲酒吧。”
梅素若哦了一聲,也不追問,道:“聽說令堂當年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稱……”
她意猶未盡地停口,華云龍一怔望去,卻見她似是極少飲酒,開席迄今,也不過喝了兩三杯,雖功力深厚,卻也蓮臉生暈,倍添豔色,華云龍暗暗想道:“而今這般融洽,片刻后又需翻臉動手,唉,這未免……”心頭一煩,仰面盡杯,小娟連忙替他注滿了酒,他抛去思慮又道:“家母常言,女子重在德行,至于容貌,乃其余事,不足斤斤計較。”
梅素若莞爾一笑,道:“令堂當年至情至性的事迹,我是敬慕已久。”其實,白氏夫人而今雖溫良有加,當年未遇華天虹前,乖張狠辣,戀上華天虹后,始行改去,此事華云龍不太清楚,梅素若卻是明白,只是此時此境,她當然不會對華云龍之言,加以批駁。頓了一頓,又道:“你身畔那位蔡家妹妹,德行自是勝我百倍,論容貌,也是勝我多多。”
小蘋因方才小玫、小娟都曾開口,也不甘寂寞,道:“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,哪家丫頭,敢與姑娘比?”
華云龍見梅素若玉面一沈,似將喝斥,他對這幾名靈慧小婢,也異常喜愛,忙道:“你不是曾說像家人般相處,則她們所說,我不見怪,也就是了。”
梅素若面容一松,道:“唉,我自幼孤僻,並無朋友,稍可相語的,只有這幾個丫頭,以致養成她們沒規矩的樣子,你可別見笑才好。”她此刻真的將華云龍視做知心之友,否則以她孤傲性情,如何肯說這等話。
華云龍心忖:“她以真心待我,我卻猶留三分,豈不可愧?”想要勸慰兩句,梅素若又搶先道:“你也不必勸,你所勸的,我未必能采納,也未必喜歡。”悠然一歎,玉容大有淒然之色。
華云龍知道相勸無益,心念一轉,執杯笑道:“空谷幽蘭,獨吐芬芳,本即不見賞于世人。”
他這幾句話深得梅素若之心,梅素若芳心甚悅,微微一笑,道:“你很會說話。”
華云龍笑道:“你不罵我討好賣乖,佻薄可惡了?”談笑中,不覺戍時已過四刻,華云龍念起元清大師之約,不覺望了望天色,要告辭,卻覺得盛會難再,竟略一疑遲。
梅素若見狀花容一黯,道:“唉,你要走了,此后相見,就要以死相拼了。”華云龍本即多情種子,聞言黯然,口齒啓動,卻是說不出話來。
梅素若又道:“你不必對我手下留情,我也決不會放過半分殺你之機,到那時候,你不要怨我無情。”
小蘋插言道:“姑娘,說得好好的,怎麽又殺呀拼呀的起來了?”
華云龍心道:“要我手下絕情,這可是萬分難辦的事。”站起身來,拱了拱手,道:“我……但覺無話可說。”語音一頓,道:“希望下次相遇,仍如今夜……”
梅素若忽然變色,截口說:“你別作夢。”羅袖一拂,立起嬌軀,竟不再說半句,已執著鬼頭杖,轉身向廳后行去。
就在這瞬間,華云龍已見到她美眸之中,淚光浮動,知她是爲了個性高傲,不欲讓自己見到她傷心之態,故拂袖而去。其實他雖自深谙少女之心,可是少女心,海底針,他終未能把握住梅素若瞬息萬變的少女之心,扭轉乾坤,化敵爲友,致令她變色而去。
忽聽小玫叫道:“姑娘。”追了過去。
小蘋卻憤憤將酒壺向上重重一放,道:“哼,白侍候你半天,卻將我們姑娘氣成這樣。”也跑向廳后。
華云龍方自苦笑,只聽小娟在背后道:“華公子,你留在廳中,與我家姑娘再見,就不算下次,豈不即可不必爲敵了?”
華云龍心忖:“這丫頭言雖天真,倒是一片好心。”轉過身子,道:“我還有事要辦,不能一輩子呆在這里啊。”
小娟抿一抿嘴,道:“您不會辦完事回來麽?”華云龍啞然失笑,伸手摸摸她秀發,大踏步走出敞廳。小娟怔了一怔,想追下去,倏又止步,改奔廳后屏門。
且說華云龍走出敞廳,一路上雖見九陰教徒,卻未攔阻,他心中暗詫,難道今夜就讓他安安穩穩出莊。他心中警惕,卻取出折扇,大搖大擺地走,倒似在家中一般,好不潇灑自在。將至莊門,卻見那身形瘦長的樊彤與頂門微禿的厲九疑,率了十來名九陰教徒,守在門旁,不由暗哼一聲,忖道:“今晚看來非經一場激戰,怕不能走了。”但覺這一戰已雖不懼,卻也可慮,尤其蔡薇薇迄未傳音通知,與約定不符,未免令他詫異。
轉念間,距厲九疑等已不足三丈,只聽厲九疑道:“華云龍,若非本教主傳令,放你一馬,免得人言本教家中欺人,嘿嘿,本殿主定讓你今夜來得去不得。”
華云龍暗道:“她言雖如此,明是暗存呵護之意,九陰教的人個個心機深沈,理當皆知,不知有何感想?我雖不必要她如此,其情卻是可感。”也不知是驚是喜,一時不由愣住。
只聽樊彤嘿嘿兩聲,道:“小子,今晚便宜你了,還不快滾。”
華云龍明知他們心懷不忿,格于梅素若之令,故欲激他先行出手,推卸責任,無奈本已心煩,竟怒火上升,冷然一曬,道:“要打就打,羅嗦什麽?”折扇入懷,龍行虎步,欺身上前。
厲九疑見他目中無人之態,怒哼一聲,右掌掄起,就待劈出,忽又忍住,道:“華家小子,動手之責,可由你負。”
華云龍喝道:“羅嗦。”霍然一掌,已拍向樊彤胸前。原來他機警絕倫,見樊彤目光一轉,猜他欲出手偷襲,故先下手爲強。
樊彤驚怒交迸,獰聲道:“好小子。”一式「推山填海」硬接上去。顯然,他是想仗著近一甲子的功力,華云龍必是不敵,故硬接硬架。卻見華云龍不避不閃,迎了上來,心中方喜得計,豈料兩掌一接,但覺對方掌力一吞一吐,掌勢一滑,幾乎帶動身子,總算功力深厚,真氣一沈,已然穩住,不禁脫口道:“小子邪門。”
華云龍冷然道:“少見多怪。”口中說著,手下卻趁勢連出「困獸之斗」,掌掌如巨斧開山,追得樊彤連連倒退,除了見招拆招,見式破式,再難攻出一招。
厲九疑一旁暗道:“這小子看來不過十七八歲,就有這等功力,更難得機警已極,不趁今夜收拾下來,日后又是一大禍胎。”
再想起梅素若對華云龍之景,他殺機更熾,覺得不斃了華云龍,絕了梅素若念頭,只怕九陰教就要生生斷送了,正欲出手,忽聽華云龍激斗中道:“厲殿主如有興趣,不妨也上來玩玩。”
兩人對博,勁風激蕩,逼得四周九陰教徒紛紛散開,樊彤連退八九步,已出莊門。高手相戰,何能分心,華云龍一開口,立于樊彤可乘之機,他「亂正行迷蹤遁法」神妙無窮,連踏三步,已脫華云龍掌力范圍,冷冷一哼,反撲過去,連連八掌。
華云龍凝立如山,左封右架,未退半步,蓦地一招「變動不居」,擊了過去。這一招玄奧威盛,銳不可當,樊彤心驚之下,迅展「亂五行迷蹤遁法」,險險閃開。但見華云龍並未追擊,哈哈一笑,道:“九陰教傳道堂主,不過爾爾,華某失陪了。”身形一掠,倏忽之間,已在十丈之外。
他們這一場對搏,早已出莊,誰也料不到他方占上風,卻暴然退走,連厲九疑都不及攔阻,遑論其他。樊彤怒發如狂,追上前去,厲吼道:“華家小子,有種的別走。”
忽聽一個銀鈴似的聲音冷然道:“樊堂主。”
樊彤心頭一震,駐足回身,卻見梅素若玉面充滿怒色,手拄鋼杖,站在莊院門口,厲九疑卻滿臉惶然,侍立身后,暗道不妙,忙躬身道:“屬下在。”
梅素若美豔如仙的面龐上,突然蓋上了一層萬載玄冰,道:“樊堂主,家師雖傳位與我,本座卻自知年輕識淺,功力薄弱,此不上諸位……”倏然頓住,目挾霜刀,森然盯住樊彤。
樊彤冷汗一暴,躬身道:“屬下知罪,請教主降罰。”
厲九疑心中暗暗忖道:“我若正言相勸,她怒火正熾,必同火上添油,不如這般。”眼珠一轉,計上心來,朝梅素若躬身道:“教主初登大位,而屬下與樊堂主即敢陽奉陰違,不嚴加懲處,何能以戒來茲?”
此話一出,梅素若反而面容消霁,道:“本座亦知厲殿主與樊堂主均是爲本教著想。”一言至此,星眸一掃二人,見他兩人皆是惶然低首,略一吟哦,又道:“不過本座並非忘恩負義之輩,你們大可放心。”
厲九疑與樊彤齊惶然道:“教主言重了。”
梅素若道:“這番違命之罪,暫且寄下,你們戴罪立功,勉力爲是。”語罷素袖一拂,迳入莊中。
厲九疑與樊彤,相視苦笑,也隨后入莊。
再說華云龍疾馳向南,忽聽蔡薇薇的聲音道:“龍哥。”
華云龍方一停步,香風吹來,蔡薇薇已飄落身畔,道:“時已不早,與尊長相會,豈可晚至?我們邊走邊談吧。”
華云龍道:“薇妹說得是。”又舉步若飛,馳向南方。他雖至金陵不久,也知雨花台在府南聚寶門外。
蔡薇薇不疾不徐,與他並肩而奔,道:“龍哥,我見你與梅素若談得高興,所以沒有按照約定,以練氣成絲,傳音入密,告訴你我存身之處。”
華云龍聽她純真一片,毫無不悅嫉妒,心中暗感到:“薇妹如此善良,我甯可死上千遍,也不能傷了她的心。”心中想著,口中卻道:“你藏在哪里?”
蔡薇薇道:“就在廳外五丈遠的花叢中啊。”嫣然一笑,又道:“梅素若口中雖說容貌不如我,哼,其實她心中一定自命天下第一美人。”
華云龍聽她語氣中也有較量之意,莞爾一笑,道:“理她則甚?”
蔡薇薇默了一默,道:“龍哥,你下次與她相見,真要爲生死大敵麽?”
華云龍正爲此事煩心,聞言佯笑一聲,道:“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。”
蔡薇薇道:“這件事應該及早拿定主意。”
華云龍不欲多談此事,撇開道:“我自有道理,你大可寬心。前面就是聚寶山,我們快上。”
兩人何等輕功,雖未盡展,已快逾追風。循著城牆跑,時在夜深城閉,除了秦淮花舫,笙歌猶傳外,未見行人。今夜月色甚佳,上了雨花台,已見元清大師灰衣布衲飄飄,盤膝坐在峰頂。華云龍見他寶相莊嚴之態,不禁下拜道:“晚輩遲至,公公恕罪。”
蔡薇薇卻奔上,喊道:“公公。”撲入他懷中。
元清大師修爲已入神化,豈不知兩人已至,但直至此刻,始慈目緩睜,道:“龍兒不必多禮。”忽然一怔,沈聲道:“龍兒,你吃了什麽?因何印堂神色,大異晨時。”
華云龍暗贊他神目如電,起身將情形說了,元清大師又按脈細查,便閉目不語。蔡薇薇侯了片刻,見元清大師仍一語不發,推了他肩膀一下,嬌聲問道:“公公,怎麽了?”
元清大師睜開雙目,微微一歎,道:“你這情形,倒有幾分象「無極定衡心法」最高之境,正逆合運,生生不息……”
蔡薇薇歡聲道:“那好極啦。”
元清大師搖一搖頭,道:“不過老衲卻可斷言非是「無極定衡心法」最高之境,唉,是禍是福,連老衲也難斷定。”。
蔡薇薇大感失望,元清大師沈吟有頃,忽對蔡薇薇道:“薇兒守護一旁,待我再查一遍。”蔡薇薇知元清大師想用真氣搜脈,這可是異常危險的事,一個不巧,兩人俱有走火入魔的厄運,忙應了一聲,走出二丈,運功戒備。
元清大師面龐向華云龍,道:“龍兒,你背我盤坐行運功。”華云龍應了一聲,依囑盤膝坐下。蔡薇薇雖四外嚴戒,卻是不時望向他們。
元清大師掌按上華云龍「百會穴」,一掌按上「命門穴」,垂簾塞兌。半晌,華云龍忽面呈痛苦之色,汗下如雨。蔡薇薇芳心幾乎跳出口腔,運功之時,理當面呈安詳,如此情形,除非是走火入魔或散功之前,始會呈露。
忽聽元清大師道:“龍兒,不要運功抗拒,順其自然。”又過片刻,元清大師忽然收掌,取出一只余瓶,對華云龍道:“服下一粒,運功調息。”
華云龍一瞥之下,已見瓶高四寸,镌有「小瑤池」三字,他知必是「瑤池丹」,忖道:“金陵世家的至寶,昌義兄未服,我豈能服?而且我也不需要用力增加內力。”對元清大師道:“大師,目前此丹對我來說,已非必要,不如留著救人有意義得多?”
元清大師微微一歎,接道:“曾祖他老人家說,靈丹是用以濟世,希望這「瑤池丹」有朝一日,救上千百人性命,慚愧的是,三百年來,所用八顆,五顆是金陵世家用去,其他三顆,所施惠者,也是多少與金陵世家有關的人。”他言語至此,兩人均知其意了,分明是同意華云龍所言。蔡薇薇一心只在華云龍身上,大不以爲然,只是元清大師陳義正大,卻也不敢爭論。
華云龍站起身子,將玉瓶遞回元清大師,元清大師搖一搖頭,道:“你收著,留著救人,老衲疏懶成性,不欲再動。”
華云龍也不多說,納入懷中,忽觸那根碧玉書簽,心頭一動,取出奉上,道:“這根書簽上有些掌式武功,可否請老公公鑒定?”
蔡薇薇也「啊」了一聲,取出那由陳明達身上搜出的玉瓶,送了過去,道:“這件東西也請公會看看。”
元清大師一並接過,先對那根上雕「九曲宮經齋」的書簽,執于面前,那簽上字,縱小逾蠅頭,憑他功力,無殊磐石,略一浏覽,聳然動容,道:“九曲神君,不愧天縱之才,也唯有他那詭異性情,創得出這等詭谲武功。”將碧玉書簽遞還華云龍,道:“上面武功,雖漫無體系,憑你聰明,不難理出頭緒,這套武功雖與你家武功路子大異,可是海納百川,有容乃大,不妨采撷精華,融會貫通。”
華云龍諾諾連聲,收回懷中,卻見元清大師又拔開瓶塞,將瓶口湊近鼻端,蓦地面色一變,蓋起瓶塞,連道:“好厲害,好厲害。”
蔡薇薇急聲道:“公公,有大礙麽?”
元清大師長長吸了一口長氣,面色回轉,將頭一搖,道:“還好,不知瓶中乳汁究是何物,一嗅之下,連老衲也略感昏眩,你們由何得來?”
蔡薇薇駭然道:“連公公也覺不適,幸而得手之時,未曾開啓,否則怕不暈倒當場。”
華云龍道:“此物本屬余伯父的。”
元清大師訝然道:“余尚德這孩子因何存此惡物?你仔細說來。”
蔡薇薇搶著道:“我來說。”急急將獲得經過說出,順便連荒谷夜戰,也細細敘述,敘完又道:“薇兒猜這瓶中之物,必是與「四目天娛」、「三足碧蜍」合藥用的。”
元清大師靜靜聽她說完,將玉瓶遞與華云龍,道:“老衲于藥物一道,並未深究,令堂身爲九毒仙姬衣缽傳人,還是由你轉交令堂,加以鑒定。”
華云龍點頭收下,忽覺元清大師倏然住口,凝目望去,見他眉頭一蹙,竟苦苦思索起來。只聽蔡薇薇訝然道:“公公……”他連忙一拉蔡薇薇,低聲道:“別吵,公公一定想起什麽要事,需要即刻解決。”蔡薇薇抿一抿嘴,不再說話。
寂然片刻,元清大師突然雙目一張,神光斗射,那光芒連天上星月,也似蓦然一黯,功力之高,已臻不可思議,兩人也不由一驚,卻聽元清大師肅然道:“龍兒,老衲籌得一計,對你可增益功力,只是此法甚險,略有差錯,必致身死,你意下如何?”
華云龍見元清大師面容肅穆,隱有沈重之色,知道此事非同小可,即元清大師,亦無十分把握,他穩健秉自天生,貌雖輕佻,豈是貪小失大之徒,便欲開口辭謝。忽然,心頭一動,暗道:“不對啊,這位前輩何等人物,縱然亟思造就后輩,也斷然不至出此下策,此中必有講究,恐怕因說出,徒擾人心,宣不宜之于口。”就這一忽,他已轉了百十個念頭,目光一擡,肅然道:“晚輩已然決定……”
元清大師截口道:“欲速則不達,見小則忘大,你多想想。”
蔡薇薇嬌軀忽然偎入華云龍懷中道:“龍哥,公公既說此言,你就不必冒此大險了。”
華云龍伸手一摸她如云秀發,道:“薇妹,我的決定,你信任與否?”
蔡薇薇螓首一點,華云龍微微一笑,道:“那就好。”轉面向元清大師,道:“龍兒有勞公公了。”
元清大師暗暗歎道:“這孩子果然敏慧,竟讓他猜出幾分。”點一點頭,藹然道:“此舉雖有凶險,老衲卻有八分把握,你不必挂懷,那是最好。”
華云龍笑道:“公公寬心,龍兒自信這等胸襟還有。”
元清大師四方一掃,道:“此地一無遮蔽,不宜施術,最好尋一深洞。”
蔡薇薇本待勸阻,旋又想道:“反正他有不幸,我也陪他,勸既不能,不如緘默。”一念及此,芳心竟是大感爽然,不覺之中,情根已深種如斯,見狀道:“薇兒以前常來此地揀彩石,熟的很,這附近有五六丈深石洞,干燥潔淨,可以麽?”
元清大師點頭道:“雖小了些,也將就用了。”話聲中,立起身子。
蔡薇薇道:“薇兒帶路。”搶先走下峰頂。
那山洞位于山腰,上垂峭壁,藤蘿深覆,洞前有若平台,十余丈外卻是一片疏落竹林,洞雖不深,卻也寬敞、平坦。這等距離,在三人說來,真是舉足即至。入洞之后,元清大師即令蔡薇薇守在洞口,再命華云龍盤膝坐下,他自己卻立于華云龍身后。
蔡薇薇朝洞外站立,螓首一轉,卻將一雙清澈有若秋水的目光,緊緊盯著兩人。洞中雖暗,如何難得倒她。但見元清大師立身運功,半晌,忽出指連點華云龍「膈俞」、「肝俞」、「脾俞」諸穴,然后掌心按住華云龍「天柱穴」。這幾處穴道,都屬于「足太陽膀胱經」。
蔡薇薇但見華云龍剛才雨花台上,面呈痛苦,身子略有顫抖,心懸不已。轉念間,只見元清大師忽然收手,后退半步,知道又將施展下一步手法,正欲看下去,突聞洞外傳來衣袂飄風之聲,聽聲音,分明是一流高手施展輕功奔馳,且來勢竟向此洞而來。
她急轉轉目望去,卻見月光下,一道人影,若風馳電掣,由樹梢奔來,距此不足五丈,不禁脫口喝道:“站住。”喝聲出口,追悔不叠,原來她在倉卒之下,竟未瞧出那灰影之勢,分明僅是路過,自己這一喝,豈不自露位置,又結怨家?
只見那灰影聞聲之后,略爲一頓,身形一閃,巳縱落洞前丈余,兩道冷電般目光,似欲透過覆洞藤蘿。灰影一頓之際,蔡薇薇已見是一位挽道髻,手執拂塵,身穿灰布身形道袍,容貌清麗的中年道姑。她知這小洞決瞞不過這等高手,況又出聲。倉猝中,星目一瞥華云龍,卻見元清大師已然盤坐地上,右掌壓在他亵衣「靈台穴」上。
她不假思索,碧蘿拂處,穿身而出。灰袍道姑先頭聞嬌喝之聲,脆若銀鈴,已知是位姑娘,卻不料豔麗如此,月光下,蔡薇薇羅袂飄飄,美若嫦娥谪凡,不禁微「噫」一聲,心念一轉,暗道:“難道是她?”手中拂塵一指,道:“你姓蔡?”
蔡薇薇本欲出面道歉,打發對方走路,朱唇方啓,卻聽灰袍道姑已喊出自己姓來,也「噫」了一聲奇道:“這位仙姑,你怎麽知道的?”
灰袍道姑所測不錯,心中忖道:“這丫頭果然明媚絕世,玉兒確不如她。”漠然一笑,道:“華姓那小子爲何不出來?”
蔡薇薇聽她語氣不善,戒心大起,道:“他不在此。”她生平從未撒過一次謊,話一出口,白玉般的臉上,早是羞紅一片。
灰袍道姑何許人也,一眼之下已自了然,冷聲道:“華云龍在煉功麽?”
蔡薇薇芳心一震,暗道:“好厲害。”楞了一楞,道:“你是誰?”
灰袍道姑仰天厲笑一聲,並不答話,拂塵一揮,籠天蓋地,當頭罩下,那拂塵上的數百根馬尾散開來,根根襲向蔡薇薇要穴。原來灰袍道姑愈看愈覺蔡薇薇嬌豔,那殺機竟也掩抑不住,愈來愈熾,故遂爾出手。蔡薇薇冷不防她驟然出手,驚怒交迸,怒聲道:“你是什麽意思。”蓮步倒踩,嬌軀如行云流水,一退倏進,一掌反擊回去竟未防灰袍道姑乘機沖入洞中。
灰袍道姑心中雖驚,冷然一哂,拂塵倏轉,刷的一聲,卷向敵人手腕,左袖一拂,暗勁陡湧,襲向蔡薇薇胸口。蔡薇薇暗道:“這道姑出招換式,無不見迅速神奧,自是當世第一流身手,是玄冥教的人麽?”心中想著,左掌斜揮,已破去來勁,右手並指如戟,欺身向前,戳向灰袍道姑的「將台穴」。
灰袍道姑見她毫不退讓,處處搶攻,心中暗罵:“小丫頭好波辣。”卻也想到華云龍必是煉功正緊,故而如此,倒也怕驚擾了他,轉念下,身形飄退二丈。蔡薇薇見她退卻,暗暗松了一口氣,蹑迹而上,連出七掌。
灰袍道姑勃然大怒,冷聲道:“丫頭敢爾。”身形一閃,避開銳鋒,右手拂塵一張,迳襲敵面,拂塵玉柄,倒戳蔡薇薇「章門穴」。兩人出手均疾若閃電,刹那間,二十余招已過。那灰袍道姑招式奇詭,專走偏鋒,決不與敵硬拚,只是招招均襲向敵人重穴,挨上一記,不死也得重傷。
兩人均懼干擾了華云龍,故悶聲相搏,一時除了勁風獵獵,帶動枝葉沙沙,無他聲且愈斗離洞口愈遠,此際,已離開十丈之遠。蔡薇薇漸感不耐,想道:“這道姑功力高強,如此要纏戰幾時,離洞過遠,也非所宜。”思忖及此,雙掌一左一右,施出「日月相推」,瞬轉「稿侖虛屈」。
灰袍道姑心頭暗駭道:“武林中何來如此掌法?”但見她這兩招,外觀平淡,其實一旋一按,圓通渾粹,蘊八卦太極之勢,藏天地運行之機。不敢硬接,身形一飄,轉至蔡薇薇側方丈余。
蔡薇薇大感意外,忖道:“她這身法飄逸迅速,比之「移形換位」,似猶勝二分,不在九陰教「亂五行迷仙遁法」之下。”
只聽灰袍道姑冷冷說道:“好掌法,好功力,只是貧道還想領教。”語聲中,拂交左手,碧光一閃,右手已握住一柄碧綠晶瑩的玉鈎。她縱橫天下,還沒有被人連番逼退過,心中早是殺機大盛,欲待一拚。
蔡薇薇並未見過阮紅玉,但卻聽華云龍說過阮紅玉的事情,知道阮紅玉號稱「玉鈎娘子」,不由暗道:“江湖中用玉鈎的極爲罕見,不知她與阮姊姊有何關系?”心念轉動,嬌聲問道:“阮紅玉姊姊與前輩……”
灰袍道姑截口道:“少廢話。”一式「天光云影」,碧霞漫天,玉鈎挾著嘯嘯風聲,羅網一般罩了下去,左手拂塵一揮,轉襲敵腰。她一鈎一拂,兩面夾攻,剛柔互濟,勢若雷霆,威力大增。
蔡薇薇怒氣一湧,芳心暗道:“她置若罔聞,顯是與阮姊姊無關了。”
忽然,灰袍道姑收招后退,漫天碧霞,消散無蹤。蔡薇薇方自一怔,又見碧光一閃,那灰袍道姑玉鈎脫手,勢若驚雷,擲向洞口,冷然喝道:“端木世良,站住。”
蔡薇薇不顧大敵在前,回頭望去,卻見一個紅臉白髯的老者,正悄然欺向洞口。玉鈎電掣,閃擊那老者亵衣,紅臉老者萬般無奈,斜身一閃,躲將開來,玉鈎卻「嗆」地擊中洞口旁石牆,冒出一串火花,嗆啷落地。蔡薇薇又驚又怒,她功力雖高,一來經驗太少,未料有人偷襲,二來背對洞口,那老者功力甚高,竟瞞住她耳目,倉猝之中,無暇思索灰袍道姑因何突然助己,閃電般撲上前去,素手一揚,巳用上十二成功力。
紅臉老者猶欲加速入洞,倏感一股重愈山嶽的無形勁氣撞來,暗暗驚道:“小丫頭真有此功力?”身形暴閃,掠出八尺。他年老成精,掠出之際烏光打閃,已撤出一對細若竹筷,長達二尺的點穴筆,轉身護住門戶。但他這份心是白擔了,倩影一閃,蔡薇薇縱落洞口。
只聽灰袍道姑冷聲嗤道:“端木世良,你半生英名,是如此得來的?”
端木世良老奸巨猾,也不由老臉一熱,本已紅臉,倒瞧不出來,微微一笑,道:“老夫本無英名,何來得失?”頓了一頓,沈聲道:“你是想與本教爲敵?”
灰袍道姑拂塵一擺,姗姗走來,漠然道:“你不要拿玄冥教嚇人,就算惹上你這位總壇壇主,你待怎地?”
端木世良嘿嘿干笑兩聲,道:“也罷,想來你是自恃功力。”
忽聽蔡薇薇喊道:“前輩,你的玉鈎。”皓腕一擡,玉鈎已飛向灰袍道姑。蔡薇薇冰雪聰明,已猜出灰袍道姑十之八九即阮紅玉之師,雖不明她猛下辣手之故,卻已視之若友,故拾鈎抛還。她匆匆一瞥墨漆一團的洞中,已見華云龍與元清大師俱安詳一片,靜座運功,未被干擾,芳心一寬,纖指一指端木世良,嬌叱道:“你這老家夥,鬼鬼崇崇,想干什麽?講。”
端木世良闖蕩江湖數十年,還未被人如此喝叱,怒湧如山,暗暗罵道:“臭丫頭。”卻是進既不可,退又難堪。
忽聽穿枝拂草之聲傳來,兩名紫衣大漢走出竹林,奔向端木世良,端木世良心頭一動,頓時得計,朝那兩名紫衣大漢一比手勢。那兩名紫衣大漢本因端木世良意欲偷襲,怕他們露出聲息,故奉命藏于竹林,眼下見端木世良已發覺,自是立刻奔出。端木世良手勢打出,其中一個紫衣大漢立由囊中取出一枚特制信炮,抖手朝一塊石頭擲去。
灰袍道姑接鈎在手,見狀罵道:“端木老兒,打不過人家,討救兵麽?”
不及攔阻,「嗤」的一聲,一溜紅光直沖霄云,隨即「啪」的一響,天空爆出一大片燦爛金星,排成「玄冥」二字,緩緩飄墮,良久始滅。霎時,遠處天空紛紛爆起金星,竟有六七處左右。灰袍道姑俱然一驚,暗道:“玄冥教群聚金陵,是有大事要辦?”
忽聽蔡薇薇道:“前輩,他是玄冥教總壇壇主麽?”
灰袍道姑轉目望去,卻見她一雙清澈如水的明眸,望著自己,玉面一片焦急,一點芥蒂不存,心中暗暗忖道:“如此容貌,如此功力,玉兒萬萬不及。”饒她個性堅毅,一時間也大感氣餒。
只聽端木世良獰笑道:“小丫頭,總要叫你見識端木老爺手段。”
蔡薇薇黛眉一揚,心道:“公公替龍哥施術,也不知需時多久,那道姑來意莫測,不先下手,待玄冥教徒麇集,悔之已晚。”思忖及此,登時慈心收起,嬌叱一聲,道:“接招。”霍然一掌,拍了過去。
端木世良雙眉一挑,道:“來得好。”
雙腕一振,右手點穴筆疾挑敵人腕脈,左手點穴筆,幻出七八根,連點她左脅諸大穴,辛辣疾狠,火候老到且不說,那尖端勁風,震耳刮膚,功力之深,可見一斑。展眉間,兩人便已激斗起來。忽聞灰袍道姑冷然曬道:“端木世良,枉你身爲前輩,竟以點穴筆對一個空手小姑娘。”她意在擾亂端木世良的心神,字字以真力送出,透過尖銳筆嘯,入他耳中。
端木世良雖知其意,仍不免暗暗切齒道:“臭道姑,現在由你一旁說風涼話,有朝一日……”
端木世良冷汗一炸,總算他身經百戰,搏斗經驗豐富之極,臨危不亂,側身急竄,在千鈞一發中躲開要害。饒是如此,左肩依然中了一掌,「卜」的一響,踉跄退出七步,烏光一閃,左手點穴筆已飛出三丈,肩骨怕不已碎成十余塊。
蔡薇薇見他居然逃過這「四象化形掌」第五招「二用無位」,也不由佩服他功力高強,不忍再行出手,收招玉立,道:“你速速回去……”
忽聽灰袍道姑峻聲道:“蔡家丫頭,除惡務盡,客氣什麽?”
蔡薇薇向灰袍道姑道:“前輩,上天有好生之德啊。”
灰袍道姑曬然道:“你慈悲,我來。”拂塵一掃之際,身形隨之前進二丈,襲向端木世良胸口。
端木世良怒極反笑,道:“賤婢,你乘人之危。”雖余一臂,無奈左肩新碎,縱暗提真氣,壓住翻騰血氣,卻是難以動手,只有勉強揮動僅余一支的點穴筆,扶傷力戰。
灰袍道姑一邊搶攻,一邊冷然道:“貧道這是邯鄲學步,比之貴教,差之不知凡幾。”
蔡薇薇退回洞口,忖道:“這位道姑嫉惡如仇,可惜不知法號,她是否阮姊姊之師?”
展眼間,端木世良已險象環生,發發可危。旁邊兩名紫衣大漢見狀,一打眼色,突然拔劍,雙雙撲向灰袍道姑身后。蔡薇薇黛眉一挑,方待出手。卻見激戰中灰袍道姑冷聲叱道:“找死。”左手一揚,二縷烏光電閃而出,兩名紫衣大漢慘叫一聲,抛劍撲地倒下,在這一瞬,蔡薇薇已見他們眉心間各插一枚藍汪汪淬毒金針。
蔡薇薇不禁黛眉緊蹙,覺得玄冥教徒,固然死不足惜,灰袍道姑也太狠了。端木世良卻趁灰袍道姑出手空隙,放棄守勢,一筆點向她「京門」重穴。灰袍道姑雖能拂中端木世良左臂,自己也得陪上一筆,她勝券在握,如何肯干,身形一傾,避開鐵筆,卻也拂了一空。灰袍道姑勃然大怒,頓又掣出碧玉鈎,道:“可惜啊,玄冥教總壇壇主,無聲無息,死于聚寶山。”
端木世良心焦如焚,暗道:“信炮已出偌久,因何無人趕來?”他不愧總壇壇主身份,雖危不亂,也不做遁逃打算,聲色不動,道:“只伯沒有那麽容易。”
灰袍道始冷冷一哼,幌身撲上,鈎拂交擊,勢不可當。端木世良已知遲早必敗,但盼拖一刻,是一刻,以待援手,凝神揮筆,背水一戰。這一來,灰袍道姑雖穩占上風,卻也難在三招兩式中拾奪對方。
蔡薇薇看了一看,已知灰袍道姑,百招之內,必可擊斃端木世良,想起洞中的元清大師及華云龍,立刻拂開碧藤,奔了進去。洞深二丈,並無曲折,她其實根本不必入洞,已可清楚。她悄悄走至兩人身畔,垂目打量,見華云龍面色安詳,無論如何,找不出半絲不適之容,芳心不勝欣慰。
卻見元清大師右掌,依舊按住華云龍「靈台」穴,蔡薇薇柳眉微颦,忖道:“玄冥教的人即將群至,我一人雙拳難敵四手,這洞又太淺,些微聲息,即可傳入,于洞口迎敵,也不適宜,離開洞口,更是不可,這……”左思右想,竟是愈感彷徨無策。
忽見元清大師雙目一啓,在黑暗中,宛如打了個閃電,她喜得想打跌,正欲啓齒,洞中已聞元清大師細若蚊蠅的聲音道:“龍兒用功正緊,不可喧嘩,可用傳音入密或心語傳聲,略談片刻。”語音一頓,問道:“外面何人搏斗?”
蔡薇薇急以傳音入秘道:“是一位不知其號的道姑與玄冥教總壇壇主端木世良在斗,那道姑薇兒猜她是阮……”見元清大師單掌一直按住華云龍亵衣,問道:“怎麽,還未好麽?”
元清大師點了點頭,以佛門心語傳聲道:“只怕要到拂曉。”
蔡薇薇尚擬再問,忽聽洞外傳來一個沈悶的聲音道:“端木大壇主,今夜怎麽吃癟了?可要我兄弟相助一臂?”
蔡薇薇聞言一怔,暗道:“誰來了?好似非玄冥教下,聽口氣非友是敵。”
只聽端木世良冷然道:“令狐老兒,你少風涼了,三教同盟,早有明言,幸災樂禍,你是想自取其亡?”
先頭那沈悶的聲音嘿嘿一笑,道:“老二你說如何?”
又聽另一干澀的聲音道:“端木老兒所言,倒也有三分道理。”
蔡薇薇心中暗震,想道:“三教聯盟,那是玄冥教、九陰教、魔教了,龍哥以蕩魔爲志,這是更爲棘手了,不過瞧這光景,並非融洽無間。”
忽聽拂塵玉鈎之聲大盛,令狐祺哈哈一笑,道:“老二,再不出手,端木大壇主只怕今夜就得歸位了。”話聲甫落,一陣衣襟帶風之聲,隨著淩厲的指掌風響傳來。
蔡薇薇聽出令狐兄弟是並肩出手,芳心一震,她當令狐祺一開口,已聽出功力奇高,灰袍道姑以一對一,也未必是敵手,兩人齊上,更無幸理。只聽灰袍道姑怒聲道:“姓令狐的,你們有臉皮沒有?”
令狐佑哈哈一笑,道:“誰不知道我兄弟遇敵同上,千軍萬馬也是如此。”
灰袍道姑心頭大怒,萬般無奈,高聲喊道:“蔡家丫頭,你死了不成?